和自己的恋爱故事(一)by东篱下(6)

　　肖老太太注视着肖韬，静了许久，落下一声叹息：“老头子，去花园里剪几枝茉莉来，现在也快开谢了罢……”肖老太太垂着眼睫轻轻的抚摸着肖韬的手，揽住肖韬往自己的肩上带。肖韬很顺从地靠在肖奶奶的肩膀上，很享受这一刻亲情的温暖，自从奶奶死后，再也没有得到过的温柔。

　　不知道肖老爷子是抱着什么心思离开的，肖老太太支开他倒也是为了他好，像肖老爷子那样的愣头青肯定不会相信这样荒诞的事情。肖韬的演技并不高超，只是没有人想过他不是肖韬……肖老太太眸子一沉，问：“孩子，你是谁？”

　　肖韬身体一僵，沉默地抬起头，满眼慈祥的肖老太太仿佛苍老了许多。

　　肖韬不知道肖老太太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对劲的。他是知道遇见熟悉肖韬的人他是瞒不过的，只是因为原本就是使用着肖韬的身体，即使被怀疑也没有证据，所以肆无忌惮的展现自己的本性……现在被发现了呀，让这么温柔的肖奶奶伤心了。

　　前所未有的负罪感狠狠的扼住了肖韬的心脏，一抽一抽地，很难受。

　　肖老太太的眼里，有海纳百川的宽容。她微微地翘着嘴角，那明显的皱纹很刺眼，肖韬想。肖老太太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肖韬的头发，他的头发很柔软，像他的心一般。肖老太太放柔了声音，看着沮丧的肖韬，轻轻道：“你在难过么，孩子。”

　　肖韬闷声不吭，肖老太太用下巴尖磨蹭着肖韬的肩膀：“你以前不是韬韬，但以后，却是了。我不知道韬韬去哪里了，不知道你怎么会进入韬韬的身体。但是，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，我无法作为韬韬的亲人去剥夺你生存的权利。只希望你好好的活着，就如同韬韬还好好的活着……”

　　肖韬有想过身份被揭穿的时候，被人骂怪物，骂妖魔，会有人哭着喊着要他把肖韬还回来……不是这样的、不是肖老太太所表现的这样轻易的。失去亲人的痛苦，他怎么会不懂？

　　“肖奶奶，你……不难过么？”肖韬的声音很干涩。

　　肖老太太温柔的笑着，眼里沉淀着无尽的哀伤：“怎么会不伤心呢……可是，如果我失去理智的叫你把韬韬还回来，你也还不回来呀。没有了韬韬，我会伤心，但如果把这份伤心背负在你的身上，你的伤心要怎么来安慰呢？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，可是当你发现自己成为韬韬的时候，也是恐慌过的吧？怎么能再让你难受呢？”

　　真的是很温柔的人……甚至温柔得不可理喻了。

　　肖韬很难过，突如其来却不出所料的难过。

　　肖老太太笑眯眯的看他：“瞧瞧，我又说了让你伤心的话了。真是老了，嘴都不听使唤了。孩子，你要好好的，不要浪费了生命，替韬韬好好的活着吧。好好的……活着。”

　　“孩子，奶奶拜托你一件事。奶奶知道你不是韬韬，可是老头子不知道。我不想他伤心……不要让他知道好么？我知道那样很自私，可是在老头子面前，请你扮成韬韬的样子。拜托了。”

　　肖老太太颤着手找出一本日记本，递给肖韬：“这是韬韬的日记，请你好好看看……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肖韬回到学校的时候，已经是深夜了。宿舍楼的守门人是个固执的老人家，保持着绝对的敬业心理。愣是和肖韬争执了许久，也是察觉到肖韬有些不对劲，这才冷着张脸叫肖韬进去。

　　从肖家出来后，肖韬一直魂不守舍。

　　他不知道肖老太太是以什么样的想法接受他的存在的。可是，有一点、就算一个傻瓜也知道，如果有可能，肖老太太绝对不希望他占据肖韬的身体……

　　他是一个外来人，他不是肖韬，也不是温文。现在的他，成不了肖韬，也不可能再做回温文。那么，他是谁……？他什么也不是，没有人需要他，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。这个世界上，只有一个温文、只有一个肖韬，没有既是肖韬又是温文的他。

　　肖韬的心里涌现出无尽的无力感……再怎么样也无法避免的问题，终于还是尖锐的刺入他的心脏，让他在茫然之余，又一次体会到无措的滋味。

　　肖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所有的动作都是无意识的。他静静地走上楼梯，静静地打开寝室的门，只发出一点细碎的声音。

　　然后，肖韬听见了一个声音，意外的让他有一种仿佛找到了归属的安心：“肖韬……是你吗？”肖韬眯起眼睛，熟悉了黑暗的双眼看见了正从床上撑起来的温文。

　　由于温文倚靠在床柱上，透过窗撒进来的月光将他笼罩。

　　肖韬借着月光清晰的看见温文微眯的丹凤眼种流露出的清冷的光芒，透出一股禁、欲的气息。肖韬知道，那不是一个刚睡醒的人会有的目光。他是不是可以稍微自作多情一下——当温文是在等他回来？

　　“回来”……真的是个很好的词。

　　“肖韬，你杵那儿干什么呢？”温文眯着眼睛，他的视力不算很好。

　　在温文嘴唇翕动的时候，有月光渡在温文的唇上，带着一层薄薄的水光。都说薄嘴唇的人薄情，却也不能否认温文的嘴长得很好看，哪怕是抿着，都带着丝丝点点的笑意。

　　肖韬有些出神，甚至怀疑……这样的温文，真的是他么？他……真的是温文吗？

　　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，把原本一体的人进行分离，这才发现对彼此很陌生。

　　温文从枕头下面摸出手电筒，直棱棱朝肖韬射来，刺眼的光芒直教肖韬睁不开眼。肖韬微恼，压低着声音喝道：“温文！你搞什么呢？”躺在温文下铺的高桥翻了个身，似乎被惊动了。肖韬可不想大半夜地把高桥和颜北悟吵醒，便疾步走到温文床前。

　　此时温文已经将手电筒塞了回去，肖韬却依旧能看清温文眼中得意洋洋的神色。肖韬原本是有点恼火的，毕竟这一天下来实在让他心力交瘁。可是看见温文的表情后，肖韬觉得所有的恼怒都烟消云散了，慢慢舒展开的心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。

　　温文一点也不愧疚：“叫你今天下午说走就走，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，害得我一直担……”似乎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，温文忙扭过头，低低哼了一声。

　　挺幼稚的。只是，肖韬看到温文开心，也会忍不住的舒心。温文会对他做这样幼稚而任性的事情，是不是代表着，他已经卸下了温文的心房？

　　就像秦甄一样，为温文出头、说一句话维护温文的话，就可以获得温文的喜欢……现在的温文和以前的他，有什么不同呢？肖韬为自己前一刻的想法觉得好笑。他原本就是温文，温文和他再出入，也是 万变不离其中。

　　肖韬就是温文，温文就是肖韬……肖韬有如梦初醒的恍然：不是没有人需要他，而是他从重生以来，一直没有想过要被除了温文以外的任何人需要。